第三卷 第四则 云庭落帷 第四百零七章 “鱼”

    他快步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一股呕意也翻涌了上来，那是一具人形的尸体，只是它身上布满了细碎的鱼鳞。

    尸液将尸体的皮肤撑得几乎透明，也将密密麻麻的鳞片支了起来，乍一看好似一朵盛开的花，再看第二眼却是激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白桑发现了他们的异样，探头一看，忍不住笑了笑：“哟呵，好大一只‘松鼠鱼’！”

    “呕……”除了他和白秀，其他人一听这话是大吐特吐。也就是这时，白秀发现了一丝端倪，他将破魔之刃抽出，沿着这无比诡异的人

    “鱼”边沿划了划，一瞬间尸体泛黑的皮肤终于露了出来。白桑恍然：“这尸体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他被一条大鱼整个吞了下去，尸体膨胀后外面的鱼好似一件衣服撑了开来，所以它们才看上去像是一个整体。”他试着推测：“难不成这是一口船棺？鱼以为里面是什么食物就钻了进去，吞了尸体才发现出不去了，最后活活被困死？”

    “恐怕不是。”白秀小心翼翼地挑开鱼鳞中一个极为纤细的线头，

    “这大概是什么特殊的葬俗，血纹榖木棺的主人被他的亲人装进鱼腹，然后他们又将鱼葬在了棺中。”

    “莫非他就是万灵宫的人？”王海平总算回过了神，一时间又惊又喜，

    “听说他们崇尚大海，并认为所有生物都是由鱼演化而来，肯定有这种图腾崇拜，也就是说……”他一改之前的惊慌失措，兴致勃勃地宣布：“我们找到龙王宫了！”周游比他冷静得多，担忧道：“如果龙王宫在棺群之后，我们怎么才能把船开进去？”邓清清提议：“要不我们绕开一点，海上这么宽，总有空着的角落。”方霏连声附和：“对啊，对啊，总不至于每个地方都是这些棺材吧，它们好像也不是固定的，被海风一吹、海浪一卷，肯定会散开来啊！”她们说的不无道理，王海平干劲十足地钻进了驾驶舱，驾着船绕道而行，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绕着那些血纹榖木棺围成的圈，尝试了无数次始终一无所获。

    最后，很少说话的梁陈带着几分颤栗开口：“没有空隙……这片棺海没有任何空隙！”其他人都沉默了下来，白秀怕他们太灰心，说道：“不早了，大家累了一天，吃点东西去休息吧，我们在外面守夜。”他指了指白桑，虽然这项工作他一个人也能胜任，但为了保险起见，两个人守在外面终究更放心一些。

    他的话无疑给了他们一个松口气的理由，纷纷挤到伙房准备晚饭，但事实上最后谁也没有吃下什么东西，哪怕刚刚还过了嘴瘾的白桑，看着餐盘里死不瞑目的腌鱼，也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其中的原因，收拾妥当后各自回去休息，不多久这艘老旧的渔船陷入了暂时的沉寂。

    甲板上一片潮湿，守夜的两人索性猫在驾驶舱休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雾气，白秀心中也跟着阴沉沉的一片，白桑倒是随性得很，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

    “看来我们的确已经到了龙王宫的地头。”白桑唏嘘道，

    “不然也撞不上这么诡异的事。”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之前那点疑惑又泛了上来，白秀不想继续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你们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找这最后一座古城，想必早就对它有所了解了吧？”

    “你是在怪我明明知道这里的情况却不愿意告诉你实情吗？很遗憾，我只知道怎么开启城中的焚灵法阵，对它身处的环境一无所知，不然就像之前说的，我早派人过来了。”老实说，白秀仍旧无法肯定白桑到底有没有说实话。

    这家伙也好、其他参与那个计划的人也好，都让他很难捉摸，眼下他只能肯定，这帮人就算无所不用其极，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整个修行界。

    当然，仅凭白桑的一面之词，他其实并不能肯定对方在不在说谎，或者说是不是在利用他，但这或许能称之为一种直觉，他觉得白桑似乎没有恶意。

    他正胡思乱想，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突然从甲板上传来，白桑的反应比他还要块，探头一看，松了口气，笑着对来人说：“原来是周同学……找我们有事？”周游拎着食品袋钻了进来，然后一人递去一个：“两位大哥，我看你们晚上也没有吃什么东西，这是我们在镇上买的一些点心，填填肚子吧。”

    “哟，这不是云宁岛特有的椰奶糕吗……”白桑毫不客气地接过，抓了东西就往嘴里塞，一边大嚼特嚼，一边竖起拇指称赞，

    “名不虚传，好吃！”周游一笑，仍是拎着另一个袋子朝白秀一递。白秀本来没有什么胃口，只是不好意思拂他好意，也就拿了一块，这椰奶糕摸上去非常的细滑，入口也很软糯，同时还带有一点胶质，很有嚼劲。

    但他总感觉这糕点跟他平常吃过的有些不同，咀嚼之中有一种别样的香味，而就是这香味让他不禁皱了皱眉——它闻上去很淡，盘踞在舌尖却分外的浓郁，甜腻得让人反胃。

    所以当游将剩下的椰奶糕交给他时，他歉意地拒绝了，白桑倒是喜欢得很，当即腾出一只手将东西悉数笑纳：“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居然当药来吃，没口福啊！”白秀没有理他，对周游道：“谢谢你给我们带吃的过来，不过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守一整夜未免太辛苦了，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无论怎么样我们都应该保留一些体力。”周游迟疑开口，

    “辛大哥，要不我和你守上半夜吧，让白大哥去休息，到时候再让他和海平来替我们。”白秀心中有些惊讶，不得不说眼前这少年尽管年纪不大，心思却很细腻，倒和其他同伴不太一样。

    也对，哪怕是邓清清几个女孩子，也没有周游这般细心，不然就会换个人来给他们送宵夜了。

    可惜他并不打算让周游留下来守夜——是的，他提议让白桑和他一起还有另外一个心思，他之前的顾虑可是一点也没有打消，他必须密切地监视白桑的一举一动。

    这倒不是因为白桑目的不纯，他是怕白桑目的太纯了，随时对这几个年轻人不利，而他又不可能每分每秒地关注他们每一个人，所以他只能多多留意白桑这边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他正盘算如何说服周游先回去，结果还没开口，白桑已经说话了：“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吧？”他后面那句话自然是对白秀说的。

    白秀有些无奈，他不能把对白桑的戒心表现得太明显，若他和白桑心生龃龉，那将对他们后面的行动非常不利，思来想去他点点头：“好，你先去休息吧。”白桑顿时伸了个懒腰，叼着一块椰子糕优哉游哉地往船舱中去了，白秀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指了指他留下的小板凳，对周游说：“你坐着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外面看看。”他出了驾驶舱，走到船舷边闭目沉思，然而那玄之又玄的感觉仍没有如约而至，这让他心生遗憾，看来灵力隔绝的状态并没有因为换了位置而消失。

    其实他心中一直有种感觉，白天看到的那些血光或许跟龙王宫有着莫大的联系，如果当时他能将它们的来龙去脉摸清楚，后面应该会少很多波折。

    但这或许就是天意吧，在他试图探寻这个秘密的时候偏偏被雷声惊醒了。

    他叹了口气，这时轻缓的脚步声也跟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回头看着周游：“是不是有点无聊？”周游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这才有些担忧地开口：“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就是不知道天亮后能不能穿过这片棺海……”白秀安慰道：“别担心，事情总会有转机的。”周游点点头，双手合十，走上前朝血纹榖木棺虔诚地拜了三拜，见白秀投来询问的目光，他解释道：“我的故乡也是一个临海的村子，不然我也不会对龙王宫这么感兴趣。阿妈以前经常跟我说起一个故事，她说我们的祖先来自海洋，大海才是我们真正的故乡，所以等我们结束这个世界的生活，就要回到大海中去。我想，被埋葬在这片海洋的人应该也有着同样的信仰吧，他们让我想起了我故去的亲人，真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在另外一个世界能够幸福、快乐。”白秀心中同样生出几分期骥，或许事实真是如此吧，那些离开他们的人不过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重新开始了。

    “一定会的，每个人带着亲人的期盼来到这个世界，又带着亲人的思念离开它，就算我们分散在各个世界的彼端，也始终牵连在一起。”

    “辛大哥也在想念自己的家人吗？”白秀没有回答，他仰望着混沌一片的夜空，却好似看到了无数闪烁的星子，它们不知疲倦地陪伴着每一个注视着它们的人，也将他们的思念牢牢地锁在他们心中，让他们永远无法忘却。

    他突然觉得释然，或许他曾怨恨过命运的无常，但它也给予了他人生中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