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戎抚夷之卷 第四百四十七章 青史留名

    及至，正见匠作营门洞大开，姜维与蒲元一少一老，正在门口相谈甚欢。

    只见蒲元面有疲惫，右拳捶背，不住摇头道：

    「好你个姜伯约，临时出了这么大一道难题，老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带了手下人熬了几个通宵，这才堪堪办成，只是这副老朽之躯，怕是要减寿喽。」

    他语气虽是抱怨，面上却始终带着笑意。

    姜维大笑道：「待大功告成，某定当亲自为蒲大匠作传，以表心意。」

    自古以来，作传留名那是王侯将相才有的待遇，蒲元虽因技法高超而声名远播，但终究只是一介匠人，哪里想过这般美事？

    故而闻言之后，面上疲乏，一扫而空，拉住姜维胳膊，追问道：

    「你待如何写老夫？且说来听听！」

    姜维拍了拍腰下配剑，笑道：

    「昔日你替陛下造刀五千，特选优异者六柄，奉于御前，某之配刀铭曰‘麟嘉"，乃陛下所赐，正是你奉上的六柄之一，除某这柄佩刀之外，我家两位义兄各得一柄，马岱兄弟也得一柄，真要说起来，是某欠你良多。」

    蒲元寻声望向姜维腰间的配剑，就如见到最杰出的孩儿一般，登时双目放光，不住夸耀起来：

    「不错，你这柄剑正是老夫取都山铁，蜀江水所造，当时老夫手下不听我吩咐，滥用涪水淬炼，不料被老夫一眼识破，那厮还矢口狡辩，企图蒙混过关，哼哼，他怎么知道，区区涪水，如何配得上都山之精铁……」

    自矜之语堪堪说完，忽闻姜维朗声道：

    「名巧蒲元，蜀之名匠也，性多奇思，得之天然，鼻类之事出若神，不尝见锻功……自言蜀江爽烈，是谓大金之元精，天分其野……有一人前至，君以淬刀，言杂涪水，不可用。取水者犹扞言不杂，君以刀画水，云：‘杂八升，何故言不杂襍？"取水者方叩首伏，云实于涪津渡负倒覆水，惧怖，遂以涪水八升益之。于是咸共惊服，称为神妙。刀成，以竹筒密内铁珠满其中，举刀断之，应手虚落，若剃生刍，故称绝当世，因曰神刀……」

    这番话讲得正是蒲元铸刀时发生的旧事、趣事，那日蒲元不仅看破手下人擅用涪水，更能准确判断出用了八升，一时传为蜀地美谈。

    此事神则神矣，但也只是口耳相传罢了，时日一久，终将如沧海一粟，消失于历史长河。

    而此刻，随着姜维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念出，身为当事人的蒲元面色通红，急不可耐地问道：

    「此文何名？」

    姜维淡然一笑：「蒲元别传。」

    恍如通饮了一坛陈年好酒，蒲元沉醉闭眼，心满意足，好半晌，方幽幽叹了一息：

    「想我蒲元，不过区区一介工匠，因你这番话，怕是要青史留名了！」

    姜维笑道：」只要你不嫌我位卑言轻，是个无官无职的闲人就好。」

    蒲元摇了摇头，正色道：「你入蜀后的所作所为，老夫都看在眼里，在老夫心中，你之人品才华，平生仅见，不亚丞相……也就是你姜伯约之吩咐，老夫才愿拼尽老命相助，换了旁人，那是门都没有！」

    他顿了一顿，又道：

    「卧龙尚有潜伏之日，君子终有出头之时，你只管秉持初心，放手去做，万不可轻贱自己。」

    姜维不料他竟说出这般暖心的话语，正要躬身感谢，蒲元却朝着徐庶方向努了努嘴，蓦地打了个哈欠，换上快活的表情：

    「今天得你一番话，也不枉老夫这几日辛苦一场……眼下战马整备完毕，大功告成，老夫也要去补上一觉啦，哈哈，痛快，痛快，今夜加餐，浮一大白

    ！」

    姜维目送蒲元身影离去，摇头道：「真是个有趣的老头！」

    这时候，徐庶已然快步走至，他性子爽直，人未至，声已闻。

    「今我匆匆而来，是有要事与你相商……你那日下了征召之令，引诸郡将士竞相来投，我粗粗数了一番，恐不下两千之数，不知准备的军马器械是否足用？」

    姜维打起精神，抱拳迎过，伸手往匠作营一指，回道：

    「是否准备周全，先生一探便知。」

    徐庶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但见营门之内，挤满了装备齐整的战马，或做嘶吼，或打鼻响，或摇头晃脑，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

    姜维介绍道：「此前丞相俘获张合的西军战马约有万余匹，剔除伤残者，还剩七千可用，加上突骑营的三千余匹，合计可用万余匹……」

    「万余匹？」

    迎着徐庶投来疑问的目光，姜维稍作停顿，颔首道：

    「我意召集五千骑兵，一人双骑，这里的一万战马大抵够用。这几日我与蒲大匠日夜监督，终于赶在方才整备完毕，决计不会误了时辰。」

    徐庶双目微睁，精光毕露，幽幽道：「所以你早就知道，那日讲武之后，全郡三千降卒，皆会赶来赴约？」

    「不错！」姜维负手而站，云淡风轻道：「经这两月相处，某信任他们，便如他们信任某一般无二！」

    「好——」徐庶长吸一口气，动容道：「官民一心，共赴国难，此乃王朝中兴之象啊！我徐庶能亲眼目睹，何其有幸哉！」

    ******

    时近正午，姜维与徐庶携手步入校场，只见校场之上，人头攒动，混乱一片，毫无章法。

    徐庶心道，乱成这样，明日如何开拔？沉思片刻，献计道：

    「马将军之突骑营成军日久，规制齐全，无需费心，但三千新附将士仓促成军，又囿于光阴有限，不能迅速成建制，不如令将士们自行组队，他们中多有旧识，知道哪个本领高强，顷刻便可推举出行伍长官。」

    姜维颔首道：「不错，某也正有此意！」

    见时辰已到，姜维下令擂鼓聚将，同时派人四散奔走相告：

    「五人为伍，设伍长；二伍为什，设什长；五什为队，设队率；二队为屯，设屯长；二屯为曲，设曲长；千人一部，设司马，诸位自行组队，自行推选长官，限时一个时辰！」

    随着「咚咚咚咚」战鼓声起，场中将士开始手忙脚乱起来，一时喧嚣之声大作。

    蒲元事详见本书第三十四章「蒲元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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