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戎抚夷之卷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太子心结

    处理完南中盟会后续事项，姜维开始筹备北归之事。

    他先留下霍弋、马忠，协助李恢治理南中，再算算日子，年节将至，又下令给沙摩柯、鄂焕、李求承等飞军将士放了一个月休沐假期，并赏下大笔钱粮，双方约定两个月后成都再会。

    诸夷将酣战数月，早已归心似箭，闻讯俱兴高采烈，不住感谢。

    李恢却有些不以为意，诧异问道：「夷人性诈，怎能尽数放归？怎保两个月后能依约前往？」

    姜维大笑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夷兵经此一役，所获颇丰，他们回乡探亲，怕是要极尽夸耀之能事，但越是夸耀吹嘘，越可将我军仁义厚道播于四方，某不怕他们不依约而来，反倒担心受其鼓舞的夷人青壮太多，成都城外的军营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李恢这才恍然大悟道：「也是，我等以诚待彼，料彼当以诚待我。」

    诸事处理完毕，姜维领着关银屏、孟琰、张嶷、赵广、姜文等人整顿好无当军兵马，在南中官长、士族、酋首等人的挥泪欢送下，拔营凯旋。

    早在大军开拔之前，他与李恢二人的奏章、战报就已被快马先一步传入成都。

    历时六个月，平南大军顺利荡平南中，不日即将凯旋的消息，即便在诸葛亮刻意压制之下，还是如插了翅膀一般，瞬时传遍宫中，皇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暖阁中，刘备、诸葛亮、刘禅三人围炉而坐，各持一本奏章细看，不时传出阵阵爽朗的笑容。

    尤其是刘备，看了奏章不下，仍舍不得放下，他心中快慰，眼睛被笑容挤成细细长长一条，稀疏的胡子也被捻断了几根。

    奏章虽短，但姜维此行的成果，可谓硕果累累，实是大大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擒拿高定、朱褒、雍闿三个罪魁祸首不说，又借豪族之力，尽取汉夷精锐为官府所用，极大地壮大了官府之力，再通过举行盟会，与南中汉夷各家各部约法三章，收长治久安之效。

    原本刘备对平南大军的期待，是尽快弹压住起火的后院，使得南中能维持粗安，但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到，南中将为益州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与人力，南中军民，一定会在不远的北伐中将扮演重要角色。

    他心情大好，捻须笑道：「这个姜维，善后事宜也处置的极为妥当，可真是难得的很啊！前方驿站来报，他将在三日后抵达成都，朕当好生赏赐一番才是！」

    对于姜维奏章上的人事举荐，刘备大笔一挥，一概准奏，对于姜维本人，他也备下了太子少傅一职，再封赏当阳亭侯。

    太子少傅一职位隶属太子太傅诸葛亮，协助管理太子府一切事务，虽然有越级拔矅之嫌，但刘备自忖对待功臣可从来不是小气之人。

    诸葛亮颔首附和之余，不忘提醒道：「两月之前，臣将南中暴乱的消息大肆散播于天下，这几日，细作自魏国传来消息，云曹丕对益州戒心大减，频频调整驻荆、扬二州的军政长官人选，颇似要跟东吴动武，此时我等更要示弱于彼，万不可有炫耀武功之举，臣已派人传信，命他于城外军营就地驻扎、解散，大军不可擅入成都，陛下更不可大肆操办。」

    刘备也知道兹事体大，沉吟道：「虽然不便大张旗鼓迎大军入城，但该有的礼节犒劳必不能少，绝不可寒功臣之心！须找一位有足够分量之人，代表朝廷代表朕前往迎接。」

    就在刘备沉思哪位亲近重臣可以出城迎接时，太子刘禅旋即出声道：「父亲，儿臣愿领此任。」

    刘备知道爱子与姜维感情深厚，见他自告奋勇愿意出城相迎，当即笑着应下：「阿斗长大了，可以为为父分忧啦。」

    诸葛亮也笑了，表示没有异议，两人就犒劳物资细细商讨

    一番，就此定下刘禅为使臣人选，三日后出城相迎。

    实则对于刘禅而言，他今日请命，一来确如刘备所料，欲为父亲分忧，二者，却是为了一解心中疑虑。

    原来不久之前，费祎来报，说得到线报，云姜维曾在太子巡视无当军营当日，秘密入城，私会准太子妃张星彩，滋事关乎皇家颜面、太子威严，他身为太子舍人，不敢不报。

    刘禅得信后，出于保护皇家颜的角度考虑，要求费祎压下这封举报，但事后竟是越想越不是滋味。

    对于姜维、张星彩二人之间的暧昧情愫，他在玩「官与匪」游戏时，早已看出些许端倪，但也不如何放在心上，毕竟当时大家都是年少爱慕的年纪，而张星彩温柔明艳、名满蜀中，当日在座诸俊彦谁不曾多觑两眼？

    只是时过境迁，刘、张两家已经定亲，张星彩名义上已经是他刘禅的妻子了，他今年虚岁已经十六，人从少年到青年，思想、认知都在急剧变化，他心中未必说得上有多喜欢张星彩，却已断然认定，我的便是属于我的，你若想要，我可以给你，但怎可瞒着我硬夺？

    怀揣着这股又是吃味、又是愤怒、又是不解的复杂心情，刘禅于三日后起了个大早，正好衣冠，在太子卫队的拱卫下，携了陈袛与黄皓两位心腹，出城二十里相迎——他要亲自探一探姜维的心意，再听听他对此作何解释。

    风中迎候半晌，平南大军准时出现于地平线处。

    早有太子卫队长陈曶在道旁摇手欢呼：「率更令……哦不，平南将军可在？」

    姜维纵马上前，与陈曶打了招呼，道：「陈队正，你怎在此处？」

    陈曶见昔日同僚立下大功凯旋，与有荣焉，心中高兴，忙行礼道：「今日太子亲自出城二十里相迎，就在前方江流亭中，将军请随我来。」

    「原是如此。」姜维遂喝令队伍原地休息，他自己随着陈曶直奔前方拜见太子。

    不远处有一道湍急的江河，江畔设有一座小亭，为往来行人迎来送往之用。

    亭中，一锦衣少年长身挺立，负手在望。

    姜维翻身下马，大步踏入亭中，下躬身抱拳道：「臣拜见太子殿下。」

    刘禅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中颇有些动摇，伸手将之扶起，感慨道：「将军马不停蹄，转战千里，不过半年，即已平南归来，期间艰辛，我等外人，自难领会，请上坐。」

    他一边虚扶着姜维坐下，一边斟上一爵水酒，亲自奉上。

    姜维接过酒爵，心间涌起一阵暖意。

    暌违半年，只见刘禅身形已胖大不少，唇上已然长出青褐色的柔嫩的胡须，俨然已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言行举止比之小时候可得体沉稳多了。

    他正想伸手拍拍刘禅肩膀，表达久别重逢的喜悦，忽觉有一道凛然冷光自刘禅身后传来。

    姜维眯眼望去，正见到黄皓阴沉着脸，正斜眼冷视，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见此情形，他顿生警觉，伸出的右手，就此顿住。

    又见刘禅神色从容，复述起姜维在平南期间的桩桩功绩，举杯邀道：「将军南下以来，上马治军，下马管民，立下种种大功，解朝廷心腹之患，还南中朗朗乾坤，这一杯，我代父亲敬你。」

    说罢，仰脖就将酒水一饮而尽。

    姜维不动声色饮了，心中疑心更盛，太子此番表现，客套的有些过了，须知客套的另一层意思就是疏远，犹记得半年前，太子还会拉着他骑马玩闹，十分亲近，不知为何仅仅隔了半年，就变得生分至此？

    「莫不是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正揣测间，刘禅挥了挥手，对左右道：「你们都先下去，我要与将军说几句体己话儿。」

    「是。」黄皓与陈袛应了一声，退出亭外。

    陈袛挨着姜维身子离去时，姜维明显感受到陈袛轻轻咳了一声，还用右肘狠狠撞了下他的臂膀。

    早年在太子府共事时，他就与陈袛颇为交好，深知陈邸此举绝非无的放矢，这是在无声的提示，此中必有蹊跷啊！

    姜维见状，顿时六识尽开，警惕之心大起，他知道一会儿的「体己话儿」并不简单，若应对失当，可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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