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醉饮 第242章 够了

    活人能将自己的头颅从前拧到后面么？

    至少刑戎氏不能的。

    这是一幕恐怖的画面，恐怖的不是刑瓠拧头的动作，两个少年也曾浴血而战，见识更加血淋漓的场景，但他们依然被此间诡异的气氛给镇住了。

    咯吱，咯吱！

    随着刑瓠拧过头颅，与他一起在前引路的刑戎氏战士也将头颅拧到了身后，强行拧动头颅时颈骨碰撞，悾悾作响；大筋剧烈扭动，如同拉开的弓弦，偶尔的，还能听到一两声大筋崩断的声音；皮膜绷紧，扭曲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痕，拉到极限时，扯开血口，嗤嗤喷溅着鲜血。

    那鲜血，竟成淤黑粘结之形，好似喷射的烂泥。

    廉风氏少年陡然觉得毛骨悚然，慕容小丫头更是尖叫一声，躲进了苏妄的怀里，不敢抬头，刑戎氏少年去擦去了泪水，提起了大斧，他的身形多了几分黯然。

    “你已死了，对吧？”刑戎氏少年忽然这样问着，头颅微微抬起，如同黑暗中的生灵，在以最卑微的姿态祈求一丝的光明。

    刑瓠也不转首，头颅依然面像头面，淡淡的点了点头，嘴上扯出了个极为清淡的笑容，但这个笑容，看起来却是如此瘆人。

    “你们都已经死了？”刑戎氏少年默默的转身，在问了一句。

    围在他们身外，将长街堵得满满当当的“刑戎氏”们一同点了点头，动作一致，保持着莫名的协调，如同，牵线木偶般。

    “那么，便让刑天旻为你们送行！”

    他忽然抬起头颅，斧光却劈了出去，人随斧走，大盾横削，寒光闪烁，生生撞入刑瓠等人中间，一抹抹闪亮的斧光亦或深沉的盾光飞横，必有一道血光冲起，不管身属何人，终究是刑戎氏。

    铛！

    一只狼牙大棒轰然砸下，刑戎氏少年甩起左臂的大盾，将狼牙棒撞得一偏，抢身夺位，脚步踏进使棒大汉的身前，斧光由下劈斩而上，划过一道炫影，大汉即被他斩成两半。

    刑戎氏少年气力才将使老，一只大斧横劈而来，这只大斧比刑戎氏少年手中持拿的斧头还要巨大，斧光划出一道飞虹，宛若彩霞，左右两个避之不及的“刑戎氏”战士立即被这斧光撕开，肉身断成两截。

    刑戎氏少年不惊不慌，身形一扭，手腕转动，变换方位，顺着惯性，将甩至头顶的斧头劈斩下去，在电光石火间与横劈而来的大斧撞在了一起。

    呯！

    两斧交击，星火迸溅，大斧停顿了刹那，顺势下劈，劈入地面，劈开了一道两丈有余的裂缝，而刑戎氏少年也被大斧的力道撞得立足不稳，向后倒退。

    毕竟，他是仓促变招，而大斧却是蓄势已久的。

    便在这时，左右立刻钻出两把飞镗剪，平行于地，指向刑戎氏少年的大好头颅。

    四只锋利的刀锋喋喋震动，好似怪枭惊叫，惹得虚空嗡嗡震颤，如同千万只飞蝗扑来，凶恶非常，所过之处，连空气亦被狂烈的气劲被撕做四份，宛若裂帛。

    气劲未及身，刑戎氏少年已被惊得白毛竖起，被气劲指向之处，更觉一阵阵刺痛，皮膜好似被撕了开。

    二十步外，廉风氏少年手掌虚握，拿住一只青矛，拧腰跨步，就要飞射出去，便在这时，自开打就一直在旁旁观的诸多“刑戎氏”忽然踏出一步，目光俱是一冷，做横眉冷对之态。

    饶是廉风氏少年自忖胆大，也被这无形的目光压得精神震动，手脚慢了一刹，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好个刑戎氏少年，本事果然非凡，猛地跺脚，踏得地面波荡，生生被他踏出了个巨大的坑洞，刑戎氏少年身形一矮，平白地低了三尺，咻忽间钻了下去，恰好避开两把撕裂空气而来的飞镗剪。

    嚯！

    偏在这时，空气陡然颤抖了一下，一抹流光骤然升起，由静到动，瞬间撕开音障，震爆空气，如同一抹飞横九天的仙光，且在半空中一转，但将两个拿着飞镗剪飞身而来的大汉斩成了四段。

    仙光乍现，去势未消，咻而急转，即如旋风般舞成光圈，一圈圈绚烂的光影闪烁，卷弄成斧刃飓风，且往人群中杀了过去。

    铛，铛，铛……

    飞斧如影，飓风嘶卷，四面八方，但听无数兵刃撞击，并有淤泥般的鲜血飞溅，只是三个呼吸时间，刑戎氏石城的这条长街，便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血泥。

    未想，刑戎氏少年竟然有此绝技，化身斧刃飓风，横劈竖斩，所向无敌，难怪他敢一人撞入刑瓠等人中间。

    呜~

    但在这时，十数只巨大的兵刃从四周穿插而来，刀、镗、斧、戎、戈、棒、槊、链锤皆有，皆是重型兵器，横打而下，压得空气呜呜震动，仿佛鬼泣。

    咚！

    斧刃飓风与重型兵器碰撞，却是一声沉重的震响，如同巨鼓轰锤，斧光骤然崩散，刑戎氏少年持盾倒飞，被他横在身前的大盾更是裂开了一道道夸张的大缝，如同风吹千万年后龟裂的大石。

    要知道，他这只大盾可是刑戎氏传承的镇族之器，常年供奉与祖灵殿堂，与祖灵一同享用祭祀，其中图腾纹纹理深刻，痕迹玄奥，乃是不可多得的兵器，便因少年身为刑戎氏的少族长，又被派往廉风氏，才会被赐予护身。

    刑戎氏少年但要“送行”诸多刑戎氏长辈，多番冲突中，大盾与“刑戎氏”手中的兵器无数次碰撞，也未留下一丝划痕，此时却被重兵轰破，少年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少年不服输，身在半空，举盾向上，用力一槊，将大盾契入大地近半，止住身形，大吼一声，再又扑了过去。

    轰咚！

    他脚步落地，脚掌猛地撑大，撑裂草鞋，身形蓦地一涨，生生长到二丈五，原本略显宽松的兽衣更是被拉得紧绷，衬托出了他的强壮体格。

    却见刑戎氏少年此时面色通红，一身血气旺盛，好似锁不住，连蒸出的汗气都染成了殷红色，如同血雾。

    一道道图腾纹在刑戎氏少年身上亮起，繁复玄奥，呈金色，若龙纹云符，金纹之中，又有一枚枚血色的字体浮现，与金纹交缠，愈显诡异。

    刑戎氏少年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口中咆哮嘶吼着，仿佛一只野兽，甩开大盾，双手握住大斧，猛地一转，好似擎起了一座山峦，砸了下去。

    那被他斧光所指的，却是忽然横排在刑瓠面前的十二尊巨汉。

    这十二尊巨汉也做“刑戎氏”打扮，只是身形巨大无比，竟有三丈六尺高下，远远站着，便如一座座人形铁塔，原本也算高大的刑瓠，在巨汉面前，矮小的如同小童。

    巨汉皮肤黝黑，仿佛黑铁，肌肉拧成疙瘩，分明罗列，却有说不出的刻意之感，便若不是自然生长的肌肉，而是被堆砌人造的人形物体。

    他们眼眸完全黑色，没有瞳孔的区分，只是站在原地，便有滔滔煞气扑面而来，冻彻了长街，俯视而望，又如一尊尊魔神，看得人心胆皆寒。

    方才，就是这群巨汉忽然暴起，才将刑戎氏少年打退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廉风氏少年总觉得在巨汉出现时，这长街中似乎多了一道目光，这道目光若有如无，廉风氏少年不敢肯定，但他敢肯定的是，目光出现后，呈半包围状态的“刑戎氏”们，似乎更安静了些。

    铛！

    不待廉风氏少年细究，虚空中又是一声大震，刑戎氏少年倒跌而退，脚步踏入地面，但在地面上踩出一个个清晰的脚印，入地三寸。

    他的大斧，打得转着在空中飞过，重重地跌入一座石屋。

    这一步后退，刑戎氏少年一身磅礴的血气便再难保持，气息陡降，若飞流直下，止都止不住，同时，他的精神也渐渐萎靡，身形愈见缩小，待退到被他槊在地上的大盾时，再变回了二丈的身高。

    显然，他刚才的状态是极为不正常的。

    嘭！

    刑戎氏少年重重地撞在大盾上，身形剧震，周身伤口炸开，血液飞溅，眼眸依然充斥愤怒，努力挣扎着，一手撑在大盾上，挺起脊柱，试图再战，但伸出去的脚却猛地颤抖了一下，栽倒下去。

    “够了！”廉风氏少年一把扶起刑戎氏少年，低声咆哮，眼眸直视着他，指节捏的苍白，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化作了一句安慰：“你做的已经够了。”

    “不，不够，种族大仇不死不休，他杀我族人，奴我族身，此仇不共戴天，如何能够？”

    “不，够了。”

    刑戎氏少年发狂大吼，一致手掌却拍在了他的后脑上，不轻不重，却恰好将刑戎氏少年拍晕了过去。

    刑戎氏少年眼仁一翻开，晕了过去，廉风氏少年急忙抱住他，眼中露出了几分意外。

    “先生？”他这样问着，心中却安定了下来。

    “看好你的小伙伴！”苏妄脚步一动，移形换位，瞬间站在了两个少年前面。

    “哦，原来此间还有一只大鱼呢？”刑瓠喉咙里发出阴沉沉的笑声，脸色抽动，似乎要做出一副惊喜模样，但牵动的，只有面皮。

    或许，这便是皮笑肉不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