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醉饮 第2卷 翻倾 第104章 相同的人

    “你后悔么？”

    寂静的空间中，放眼望去，视目中充斥得尽是无数的光点，五光八曜，闪烁不定，细细数去，便能分辨出共有赤、橙、青、黄、绿、白等一十三种颜色，频繁闪动，幻影迷蒙，将空间衬托着仿若灿烂的星空。

    星空之中，无尽群星无限闪耀，似乎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规律，无穷、无限、无始、无终，是为……无极。

    然而，遗憾的是，星河虽然广大，变化繁杂，但其边缘依然未能圆满，似散似聚，星光幻灭，有一种残缺的美。

    这里是识海，苏妄的识海。

    那无尽的光点，正是他的意念，分别代表着七情和六欲。那玄奥而残缺的轨迹，则是他一身道行的体现，无意间，于识海之内形成大道痕迹——无极。

    在识海之下，是一汪沉静的大海，幽静深邃，流转着莫名的光芒，慑人心神，那是意识海。

    无数闪烁的光点从意识海中升起，融入星空，随着群星斗转、移动，愈发璀璨、凝实，并有丝丝缕缕的或暗红、或绯紫之气，被星河磨灭，化成清澈般的流光，淅沥沥地落下，再次落入意识海。

    人的一生，总有无数的念头分化而出，有的能化作记忆，甚至成为永恒；有的随即消散，不值一提；而有的，却是情绪中的负面成分，乃是引动思想混乱的根源，在修行者的术语中，被称做——心魔。

    所谓情绪的负面成分，乃随念而生的杂质，或如难填的欲望沟壑，不切实际的妄想，剧烈的压抑、过分的悲伤等等。

    同是愤怒，有人慷慨义愤，有人暴躁急火；同是激情，有人只是一时兴起，有人却能持之以恒；同为悲伤，有人痛哭之后大彻大悟，有人沉浸哀伤不可自拔；同是喜悦，有人为国为公庆贺，有人从来只为心中私利窃喜。

    一样事物总是能被多个角度阐释，同为七情，同为六欲，亦有正反之别，有的璀璨如光，化作群星；有的，只能沉沦为杂质，被星空的运行中绞碎、磨灭，重新化为空白的精神力量，倒流回意识海。

    然而，在这片辉煌而宁寂的世界中，除星光之外，还有两个人，两个苏妄，徜徉着星光，隔空相望。

    两个苏妄俱是一样的样貌，一样的身形，一样的巨大。他们头顶着星空，脚踏着意识海，广阔无边的意识海亦只堪堪到了他们的腰间，恢弘的星河在他们身边流淌，显得尤为袖珍，宛若拱卫、依偎着他们。

    二人，即如那即行开天辟地的创世之神，拥有无量神威，周身窍穴开阖之间，便有无量星辰随升随降，呼吸之间，并有无数星河被他们吸入腹中，在吐了出去，而在他们的眼眸内，也有一片灿烂的星空在旋转，星辉闪耀，与身外的星空一般模样。

    “你后悔么？”一个苏妄开口说着，声音隆隆震动，若狂雷，若海啸，惹得星空震颤，宛若水瓶剧震，波光沸腾。

    苏妄不言不语，微微摇了摇头。这，便是他的答案。

    另一个“苏妄”好似很不满意，眉头微皱，引得星空霎时错乱，不复平稳，他再次问道：“你有憾么？”

    这一回，苏妄并没有做出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妄”，便如照着镜子，对镜子中的影相，我们自然是不会与他交流的。

    “苏妄”好像动怒了，忽然伸手一探，从星空中摘下一颗红火的星辰，猛地掷了过来。

    巨大的星辰山破空而来，散发着温热的气息，赤红而纯净，并不是很凶猛，瞬息而至，砸在了苏妄的身上，便如，砸来了一粒红豆儿。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颗星辰，代表着相思！

    但见朱红莹光闪逝，一个朦胧的世界瞬间展开，将苏妄包含了进去，继而迅速缩小，宛若塌缩的极点。

    另一个“苏妄”微微一笑，趁着星辰还未完全塌缩，化作一缕流光，忽地飞了进去。

    虚空再次恢复寂静，星河漫漫旋转，似乎遵循着亘古流传的轨迹，好似将要实现永恒。

    一缕清风瞬间拂过天地，呼吸间完成了周游世界之旅，继而化作一个光子，随着旭日中纷洒的光芒，降落下来。

    那是苏妄。

    他先以信风之形观察了世界，然后随光而降，落在了这个稍显特别的地方。

    这片世界并不是很大，只有方圆百里大小，青山绿水，金阳暖风，景色清新宜人，飘荡着淡淡的温馨，恰如珍藏在心底的温柔，直叫人，差点醉了。

    苏妄，也差点迷失在此。

    因为，这片地方与他曾经设想过的幻想乡实在太相似，便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又有什么比亲眼见到幻想在眼前具现更能令人心醉呢？

    至于为何说此处为世界特别之地，那是因为那坐在湖畔的两人。

    依依绿水之旁，却有两人抱膝而坐，一男一女，并着排，吹着暖风，坐看着湖面的清涟，渐渐扩散，越来越远，慢慢的平复。

    那认真的神情，恰似看着什么有趣的事物，永远都不会厌烦。

    他们靠得很近，近得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只差一分，就要碰在一起；又很远，顽固地遵守着最后的底线，即便心中是万般的愿意，也绝不越矩。

    在他们之间，只有两人披躺在绿草上的衣袂相互折叠，深深交缠着，仿佛是代替了各自的主人，连在了一起。

    但即便是这般，他们也很满足了，在两人脸上，有着一片醉陶陶的嫣红，与虽然轻微，却能天长地老的笑容。

    “原来，我还有过这样的念想？”

    那个少年，却又是一个“苏妄”，而那个少女，苏妄也认识，那是在这个世界之前，与他有过几分纠葛的女孩儿。

    原来，这方小世界是苏妄一时幻想出的产物，因一次忽生的心悸，一次莫名的心跳，而催生出的念想。

    在识海的世界中，每一个念想，都是一个世界，对此苏妄并不意外，在那个“苏妄”掷出世界时，他便预料到会发生的事情。

    苏妄在意的，是“苏妄”与少女间的一分距离，那一分距离，却是他心中难以逾越的障碍。

    他忽然想起，那时自己走得是那般的匆忙，竟未来得及向她说一声，也未想过向她说一声。

    “或许，我本来就是一个薄情的人。”静静看着身前的人儿，苏妄终于叹出了声来。

    “如何，你可有怨？”依然是那个“苏妄”，他慢慢地从虚无中浮走出，屹立半空，俯视着苏妄，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

    苏妄定定地看着那个“苏妄”，目光认真而执着，宛若审视着自己的内心，坚定地回道：“无怨！”

    或者，他就是在审视自己的内心，那名“苏妄”，本来就是他的内心写照，此名——心结，亦可称……心劫。

    这是苏妄的劫难，起于青萍之末，微乎之时，来得……突忽其然。

    “是么？”“苏妄”嘿嘿冷笑着，单掌一翻，猛地拍散这片小世界，伸手一探，只掌捉天，巨手探入星空之中，再次摘下了一颗金光灿灿的星辰，掷了过来。

    这是一颗毫光万丈的星辰，金芒幽沉，宛若匹练，内敛而沉重，竟压得识海空间塌陷下去。

    简直是，骇人听闻。

    要知道，识海空间本就是容纳意念之所，便如大海包容了水滴，纵然水滴如何凶猛，如何翻腾，也只能在海内翻滚，而休想撼动大海的存在。

    可有人听过，水滴能反制大海的？

    但此时，这颗金灿灿的星辰，便反制了包容它的大海——识海！

    然而，这般异象却未能触动到苏妄，他静静地看着那青天白云绿水的世界消散，眼神带着淡淡的悲哀，便像是，在奠祭着……过去。

    念起念生，念消念灭，意念之速何其之快，人的思绪又是何等的复杂，每时每刻，在我们才起想法，还为想透彻之前，便有无数的意念生生灭灭过，其数比之漫天的繁星，亦不遑多让。

    对于苏妄来说，念头已不再是寻凡人想象中的不可捉摸，即使他不能掌握所有的念头，但掌控思绪大势，乃至把玩个别的意念，还是可以做到的。

    苏妄知道，只要他想，这方消失的意念小世界就能复现出来，意念的世界，其实并多么不值得珍惜。

    但他依然感到了淡淡的心痛！

    可是他没有阻止，因为，逝去的，终究已逝去，过去的，终究也要过去。

    苏妄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

    金光闪耀，再回神时，苏妄已现身一处无垠的虚空宇宙之中。

    虚空上，但见一个十万丈的巨人屹立当中，满身横肉，肌肉虬扎，挥拳跺脚之间便能崩裂真空，与拳同出的，是两道飞射的黑白光芒，沉重无量，仿佛被扔出来的两个世界，将虚空打得层层粉碎。

    与之对立的，却是一个眉印银色道痕，身俱星光之环，风姿飒然的男子，随手一挥，便是一道蕴含着霜雷水火，色呈混沌，又若诸色的剑影。

    这道剑影，与苏妄的开辟、终结两剑意，却有着莫名的相似，而男子，与苏妄更是一样的容貌。

    赫然，又是一个苏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