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十八章

    从虚空中生长出了以无比张扬的姿态疯狂涌动着的纯净光流，它如花儿一般绽放，为这片混沌虚无带来了明确的秩序。

    苏行出现的下一个瞬间，绵延数千光年的绚烂星河便以无可阻挡的浩荡气势将所到之处的虚空环境从暧昧不清的原始状态唤醒为点点繁星闪亮，如点缀着晶莹钻石的柔软天鹅绒挂毯般的无垠时空。

    来自彼侧星河宇宙的秩序出现在虚空的第一时间，就与虚空固有的原始混沌产生了无比激烈的反应——而这种现象原本是不可能出现在虚空中的。虚空高于一切，因而包容一切，但是这种纯粹中带着歇斯底里疯狂的奇妙秩序却违背了铁律。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不相容’，而不是什么可以用‘虚空同样也包容了这种可能性’这种说法能够简单糊弄过去的东西。

    因为那是一个与虚空处于同等层级，同样具备着无限可能性的概念实体，是在某种意义上孕育了此世虚空的起源。

    无穷无尽的，不断在爆裂中迸射出的璀璨光华缠绕着这段星河，在二者的交界处，各种各样无视了所有规则的奇异景象正源源不断发生。

    亿亿兆兆的细小气泡在这种足以毁灭任何物质实体的剧烈摩擦中诞生，它们并非实体，却又能够彼此拼合成无比复杂的生命结构。

    只是一个眨眼，生命就走完了原本需要数千万乃至于数亿年的进化过程。小小星河中的小小星球上，小小的人类开始了第一次的捕猎。

    更多更多的历史从虚无中凭空出现，而后又在星河中成为现实，一个个文明重复着从诞生到毁灭的轮回，喧嚣与冷寂在这片星海中轮番上演，亿万年被浓缩在一瞬，燃烧出了令人沉醉的花。

    有着巨大到几乎堪比一颗小行星体积的钢铁造物默默航行在群星的海洋中，这片星海最后的孑余之物遵照着铭刻在它记忆核心中的至高指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个有着无形界限的世界中寻找那也许并不存在的出路。

    这是虚空在欢呼，为了苏行的回归而欢呼。尽管这种欢迎方式显得有些不那么为人所接受，不过至少对于苏行而言，他确实感觉到了那种纯粹的、不含有任何其它情感的喜悦。

    ……

    苏行到底是在他苏醒之后感觉到了这种喜悦，还是因为这种喜悦才从沉眠中苏醒，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对于现在的他，虚空反而更有家的感觉。

    不再需要顾虑太多，也不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身与周边环境间的微妙平衡，在这里，他可以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所有力量，哪怕这种力量会毁灭一切。

    在漆黑的模糊人形大概是口部的位置裂开了一个狰狞弧度，那也许是个笑容吧。

    他抬起头，注视着远方，在那不知有多么遥远的地方，两个，也许是更多个熟悉的气息正因为他的出现而躁动不安。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无声地问候着自己的‘挚友’。不知为何，回到虚空之后，他突然有了一种冲动，这种冲动名为——‘愤怒’。

    他想要一点一点的撕碎这些家伙，将它们吞噬殆尽，这种愤怒是如此的强烈而无来由，就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般。

    “这是为什么？”

    风里希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眼神中有感慨万千，轻轻地叹息到：“你知道吗，虚空本身是不具备任何主观意识的，然而因为你我这样的生命的出现，反向影响了它，以至于它现在会因为你的回来而感到喜悦。实际上呢？”

    唇角微微上扬，她身上再一次出现了那种统御一切的至高威仪，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就在这一瞬间，陷入死寂的星河中再一次出现了生命的萌芽。

    “我们的意志，”她指了指苏行，又指了指自己，“你和我的，还有那些所谓的‘神王’的，共同成为了虚空的意志。当然，绝大多数情况下，你可以认为，我的意志，就是虚空的意志。”

    她平淡地述说着这并无几人知晓的真理，“只不过虚空毕竟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这一点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所以它诞生出属于自己的意志，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一部分，苏行也已然明了在心，只不过是这个虚空意志上属于她的痕迹实在是太深刻了。因为她是如此的强大而完美，以至于虚空的意志也在并不自知的情况下模仿着她。这种模仿并不十分成功，甚至可以说有些拙劣，因此，虚空的意志才会显得这么的……单纯，或者说的明白一点，傻白甜。

    “虚空的诞生已经是第三世代了，而你所感觉到的愤怒，那是源自于第一世代虚空的不甘与不舍，它的存在过于短暂，但是却又拥有着太强太强的本质，在那短暂的时光流中，它完成了原本需要无数年才能实现的妄想，令自己独立的个体姿态看了外面的世界一眼。”

    那个早已逝去的懵懂意识心中有太多的遗憾，它有很多很多事想做，有很多很多风景想要去欣赏，太多太多它想要而得不到的，这一切，最终令它留下了这一份愤怒。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这份愤怒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上？为什么会是现在？”

    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是有些问题的答案总得你自己去寻找，别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我只能告诉你，做你想做的事，答案就在其中。”

    漆黑的人形微微侧了侧头，“就只是……这样？”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小小的失落，却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答案什么的，之后再说吧，现在的问题是，我该怎么从这个游戏中醒来呢？”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风里希，“我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里面还是外面了啊！”

    “安啦安啦，”风里希像安慰小孩子那样拍拍他的头，“打穿这个游戏不就行了？”

    “啊啊啊——”

    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一道小小的纤细身影从幽暗中冲出，一头撞向两人。

    “父亲救命啊——”

    这是苏行与苏真雪，还有震泽君，在分别了……一千年之后的再会。尽管对他来说，只过了那么短短的……四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