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章

    茶树菇族的自我称呼发音是迪尤库拉，大致上可以意译为被神眷顾的：它们固执地认为，迪尤库拉之所以能够成为这颗星球的主宰，只是因为数十万年前一次来自天神的注视。

    原本处于生物链底层的一种真菌与一种植物，再加上寄生在植物中的某些蠕虫，三者在某个时间点上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而这颗星球的历史也从这一刻开始步入迪尤库拉的时代。

    “无论看几次，这种三合一的生命居然能够走到这一步，真是不可思议啊。”

    轻轻感叹着，苏行划动手指，调整着神启所坠落的方位。

    茶树菇们所崇拜着的天神是一个相当奇特的存在。暂且先不提它们是如何在数十万年的漫长岁月中将这个信息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单只是这个种族在初生之时就能够明白何谓神的存在，就已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你觉得这个有可能是外来文明的干涉结果吗？”

    苏行并不是很有把握的问到，“这种突变，甚至比人类的进化过程还要夸张。根据记录，它们只用了短短一百年时间就从三合一的寄生生命进化成为如今的姿态，并在之后的数十万年里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

    他动了动手指，从茶树菇们的资料库中获取的大量历史文献图片便在两人面前缓缓流过。

    “显而易见，在这段时间里，无论星球环境如何变化，他们的物种特征偏差值始终维持着一个相当稳定的范围内。”

    三十万年前、二十万年前、十万年前，以及五千年前，你几乎无法在它们身上找到什么明显的区别。

    “这不科学。”

    苏行摊摊手，“至少以人类为对比，它们实在是稳定过头了。”

    “基因分析结果呢？”

    风里希正忙着煮面，只是那一锅色泽怪异的东西实在有碍观瞻，相形之下，七鳃鳗仰望星空派都算得上眉清目秀了。

    她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又嘀嘀咕咕的研究起手上的菜谱来，“真是奇怪啊，明明我是按照这上头的步骤来的啊？为什么和成品图片差这么多？”

    “暂时还没出来，”稍稍后退了一些，这种恐怖的生化武器实在是可怕了，仅仅只是闻了闻气味，就让他清楚的体会到了人类躯壳的脆弱性，“这种生物的基因，好吧，我们暂且先这么称呼它，与人类的基因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它们只有一半是碳基生物，至于另一半暂时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

    “那么，结论呢？”

    面无表情地将这锅失败之作倒进茫茫太空毁尸灭迹，风里希又重新翻开了另一本菜谱，她随口问到：“千万别告诉我，它们实际上是半机械生命。”

    “差不多吧，”苏行额头冒出了几滴冷汗，他看着风里希从脚下星球的海洋它的颜色是相当华丽的深紫，粘稠的就像是紫罗兰糖浆随手抓出了一条滑腻腻圆滚滚的触须，刀光闪闪间将它片成了七千二百薄片。

    只是为什么这东西的生命力竟然强大到被切成这样还会自我再生啊！这看起来真的超级恶心好不好！

    转过头去不再看这严重影响心情的糟糕画面，苏行回答到：“我个人的意见，这个物种的进化过程很有可能受到来自外力的影响，否则很多问题都无法得到解释。而且我们已经确定了，这里并没有被虚空所感染，至少在我们来之前是没有的，那么显而易见，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确实，”她似乎有些恼羞成怒，肉眼可见的明亮辉光从她指尖滴落，在这无比纯粹的生命力刺激下，被切成一片片的不明生物肉片于短短几秒钟内跨越了正常情况下也许需要数百万年的进化历程。

    最终变成了喷香扑鼻的孜然烤鱿鱼圈。

    “可以确定那个时间点吗？”

    “根据它们自己的记载，再综合我这几天的考古工作，”苏行眨眨眼，“那是库拉历法的四十一万年前，至于地点就无能为力了。时间太久，很多痕迹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既然这样，就让我来看一眼吧。”

    递了一根烤鱿鱼圈过来，她无视了苏行怪异的眼神，转头看向观测站外的星空。

    “哪个方向呢？不管了，都看一遍就行了！”

    她的双眼朦胧了一瞬间，又恢复清澈，“好啦，已经找到那个家伙了！”

    “怎么做到的？”

    “追上四十一万年前的光，就这么简单。”

    好吧，苏行一撇嘴，这种操作他现在还做不到，倒是风里希，前段时间还只能看看一百光年范围，现在居然一竿子支出去几十万光年，这个跨度也未免太快了一些吧！

    “你很快也能做到的，不必着急，等你再成熟一些就好。”

    “你都看到了些什么，”不想再继续这个蛋疼问题，苏行转而问到，“是不是真的有人对它们进行了干涉？”

    “怎么说呢，”她的神情有些怪异，“主动干涉倒也算不上，但是的确有外力影响这一点事毋庸置疑了。”

    她将自己所看到的历史分享给了苏行。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那个时候，人类的祖先还是居住在山洞里头的猿人，而茶树菇们的母星也还是一颗充满了原始气息的生命星球。

    至少从生命进化的脉络上来看，两者奇迹般地没有太大区别。

    然而改变发生在那个看似平常的下午，随着一颗流星的坠落，一个全新的物种崛起了。

    “那是一个生物培养舱，技术水平大概要比地球高上这么一点点。”

    风里希用拇指与食指之间的缝隙比了一下，“大概也就是马里亚纳海沟和珠穆朗玛峰之间的距离吧。”

    “然后这些茶树菇的进化树就被锁死了。”

    “就这么简单？”

    “至少就我所看到的，就是这么简单。这是一个意外，某个来源不明的培养舱影响了它们，并直接导致了这个物种的大爆发。由此可见，乱扔垃圾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啊。”她耸耸肩，有些无奈，“生命啊，就是如此脆弱的东西。”

    “这样看来，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人类进化过程中没有被外星垃圾给砸到？”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